善良的成本

这个题目是前一阵子负责CUCSSA新生接机工作的最大感想。

事情的起因是,有一天跟阿洲同学打电话,他问我如果有新生来了,宿舍没联系好,旅馆没订,这边也没个亲戚,晚上到哪过夜啊?我当时随口回了一句,让他自生自灭吧,爱去哪去哪,我们又不是慈善机构。估计他听到这句有点火了,批评我不负责任,然后我们俩在电话里差点吵起来。

我的理由是,作为一个在国内念过四年大学的成年人,在来美国之前,应该做好最起码的出行规划。我们在国内的时候,出去游玩的时候都知道订机票订酒店,现在坐飞机跑到太平洋另一头,在一个全新的国度开始全新的生活,就更应该在出发之前做好规划。我们去接机的志愿者同学,也都是几乎无偿过去帮忙的,每天坐一个半小时地铁去JFK,深夜坐二个小时地铁回来。大家愿意奉献一份爱心,并不代表大家的热心都是无限的。志愿者也都有自己的事情,我们可以指导新生如何从机场抵达学校,帮助他们尽快拿到宿舍的钥匙,帮助他们到ISSO注册办手机开银行账户使他们尽快安顿下来,但是我们不可能帮他们一个个去订宾馆订酒店,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。如果有同学恰好没地方过夜,作为个人我可以热心地帮他联系住宿,但是还有第二位/第三位/第四位类似的同学,我还要不要都帮?问题是,如果想帮,纽约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,怎么可能帮得了;如果不帮,有人会不会质疑,你凭什么帮第一位同学不帮第二位?

而且,明明是同学自己不提前做规划的过失,因为我们的好心,反而把麻烦转移到我们自己头上,这样合理么?我们奉献了热心,却付出额外的辛苦,这样值得么?一个学生总要学着长大,总要承担义务,明明是自己的事情,如果总是被别人包办,当终有一天他需要独立面对社会的时候,反而会无所适从,那么前面别人的“善良”的帮助,到底是帮他还是害他呢?回到接机的事情上来,我们的确没有能力,也没有义务去帮助那些需要解决住宿问题的同学,如果没有能力全帮,我宁愿选择一个都不帮。我个人希望他们也能明白一个事实,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生活负责。CUCSSA不是官方组织,我们也只是志愿者,我们的时间有限,我们的精力有限,我们的善良也有限。

有的同学连学校地址都不知道,啥功课都不做,两眼一抹黑的就来了,这不应该是一个成熟的大学生的做法。还好这里是大城市,即使夜里也灯火通明,JFK机场外总有成群的出租车在排队等候;还好哥大就在曼哈顿岛上,只要报上学校的名字,司机基本都知道,可以直接送到校门口;还好每个新生都有我们志愿者的紧急联系电话,出了事情我们也都可以帮助协调。但是谁又能说,以后不会遇到一切都需要自己独立处理的情况呢?

有一次接机,遇到长岛的一所学校的PhD女生,航班延误,出来的时候都夜里10点多了。我们问她要去哪,答不知道。学校地址不知道,联系人没有,宿舍没找,旅馆没订,信用卡找不到了,身上只带了50美元,连坐shuttle的钱都不够。甚至当我们协助她查到学校的地址,并帮她预订suppershuttle时,机场工作人员问她,where are you going? 她张着嘴巴,居然一句英文都没说出来。

这个女孩的遭遇我印象很深刻。她上车之后,我还在担心,这么晚了,被一个黑人司机带走,会不会有危险?即使她到了学校,晚上又该到哪里过夜?我们有没有必要派一个同学陪同她一块过去?后来,我自己又慢慢地释然了。这是那个女孩自己的事情,她必然要通过这些看起来艰苦的经历才能逐渐成长,变得成熟。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全部,已经问心无愧。如果还有一点热忱,还是留下来帮助自己学校的新生吧,而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。

其实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是愿意帮助别人的,但同时我们每个人都很渺小,在这个大千世界里,只能够发出一点点光,散出一点点热。这个世界的无助太多,而个体的力量太过微薄。如果是这样,就把这份爱心好好地保留,留给那些最需要以及最适合帮助的人们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