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3月，纽约的新冠疫情越发严重，于是决定全家开车去北卡那里躲避疫情。从新泽西开始一路向南，经过宾夕法尼亚州，特拉华，马里兰，华盛顿，最后穿过弗吉尼亚。
傍晚大约5点多的时候，我们已经穿过了弗吉尼亚的大半，接近和北卡的州界。天色渐渐有点要变黑了，虽然知道弗吉尼亚抓超速很厉害，但还有点心存侥幸，加上85号公路上车特别少，两边也都是茂密的树林，高速出口很少，于是不自觉地就把车速提了上去。直到某一刻，连绵不断的树林里突然浮现一条人工凿开的路，我一眼就瞥见里面躲着的警车，于是大惊失色，心想完了完了，这警察钓鱼的地方也太狡猾了。果不其然，警车迅速发动，拐出来又加速向我追上来，然后打开警灯。我知道栽了，于是老老实实减速停车到路边，等待警察叔叔过来。
拦我下来的警察很年轻，态度也挺客气。他先查看了我的驾照和车辆注册卡，然后问我知不知道我当时车速多快，我说不知道。于是他告诉我限速70，我车速88。我也没啥可说的，就老老实实从警察手里领了ticket，上面有上庭通知。
在弗吉尼亚，超速超过80迈算鲁莽驾驶（ reckless driving），属于二级犯罪，不是罚点钱那么简单。后来我在网上越查，才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可怜我绿卡还没拿到，万一有了犯罪记录还是很麻烦的，即使不影响拿绿卡，以后每次回答有无犯罪记录的问题时都要老老实实选yes，然后附上解释。不由得想起还在读书时的某同学，当年在弗吉尼亚开车超速到120，被警察抓了后直接送到号子里，在里面蹲了一晚。后来他女朋友多方联系律师，总算替他摆平了牢狱之灾。当年脑海里就有弗吉尼亚抓超速严的印象，没想到这次我也栽了。
经过调研，慢慢搞清楚两件事，都有点颠覆我的认知。第一，这个鲁莽驾驶的ticket，只是警察起诉的罪名，但最终结果需要上庭才知道。警察是控方，我是辩方，警察需要举证，我可以反驳，但最终算什么性质的罪，怎么处罚，完全由法官说了算。换句话说，这个“罪名”是可以有回旋的余地的。美国的司法惯例是假设被起诉人无罪，除非证明有罪且取证流程合法。之前轰动美国的辛普森杀妻案，所有人都知道是辛普森干的，但是由于警察在取证过程一个疏漏，导致关键证据不能被采用，故意杀人无法成立。另外，我在调研的时候，发现有个弗州本地有个年轻人，超速到150迈，比限速高了80多迈，后来他爸妈找了个厉害的律师，居然最终没坐一天牢，只是罚款＋社区劳动了事，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。
第二，在弗吉尼亚州，警察－律师－法庭俨然已经形成一个产业链。警察负责抓超速，律师负责上庭诉讼，法官负责判决给地方财政增收，每个人在这个产业链里都有分工、都有利可图。因此，鉴于我对法律一无所知，尤其弗吉尼亚是外州，人生地不熟，自己老远去上庭费时费力不说，还没有任何胜算，因此请一位律师代替我上庭，利用他的经验和关系，帮我破财消灾，是比较合理的选择。同时，在该法庭最近几个月的案例纪录里（网上都能查），发现好几个80出头的鲁莽驾驶的案子，被改成普通超速，甚至还有几个说是仪器故障改成无罪，连罚款都没有，只要交69块的上庭费即可。我心里也越来越有数了。
因此就开始搜索接鲁莽驾驶案子的弗州律师。同时，我家里也收到了一堆律师的明信片自荐广告，基本上都是走吓唬的策略，说这个罪如何严重，但可以帮我摆平，好让我赶紧找他。根据我之前买车的经验，主动送上门的报价，基本都不会低，事实也证明果然如此，好像就没看到收费500刀以下的。毕竟人家拿到我的信息给我寄广告，也是需要内部资源和成本的，可以理解。随着搜索的信息越来越多，慢慢地，我的心态也变了。开始是出于找一位大律师帮我消灾的虔诚心态，有点不惜成本的想法，后来慢慢发觉居然还可以挑挑选选，就跟买车时找不同的dealer询价一样，甚至律师费也可以比价。
于是我就开始想省律师费的办法。首先，主动出击找的律师报价应该是最便宜，因为对他来讲是送上门的生意，不需要任何获客成本。其次，律师的时间都是很宝贵的，每小时都是几百美元。如果我找一个律师离法庭距离很远，光开车路上就花一两个小时，那这段时间我也要额外付费。所以应该找一个办公室离法庭上庭地点很近的。最后，律师人选还是很多的，我鲁莽驾驶这个案例不算复杂，小律师也完全可以胜任，所以不需要找昂贵大律师。
然后，通过谷歌地图，我把法庭地址半径一小时车程内的律所搜了一遍，并重点翻了每个律师的点评，最终锁定了3个感觉比较靠谱的律师。按个打电话过去，毕竟第一次都可以免费咨询，问了一下律师对我的案子的意见，以及收费。第一家回复最快，说我的情况有可能转成超速罚单，但不能保证。我感觉聊得还可以，而且收费很低，不超过300。第二家打了两次没打通，我直接放弃了。第三家是个比较有名的律师，感觉不是很好。他说我的情况超速太多，基本不可能改成超速罚单，还是有种在吓唬我的感觉，收费也很高750，而且跟我说到最后都开始打哈欠了。我心想说还是算了，你收费这么高，也不太可能帮我转成超速罚单，那我找你图啥。
所以最终就选了第一家。把ticket的照片以及过去5年的驾驶记录的复印（千真万确，他说不需要正式的，复印件就行）发邮件过去，然后打了电话信用卡付款，就完事了。剩下的律师全部代劳。客户体验还是很不错的。囧
由于疫情的原因，上庭的日期被推迟了一次。我最近又忙着上班，把这事就忘脑后了。前几天信箱里收到法庭的缴款通知单。一查，我的案例由鲁莽驾驶被改为普通超速，且时速被改为79迈，罚款加上庭费一共279刀。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，于是赶紧把罚款交了，这事也算了结了。
回想整个过程，原来美国法院的裁定是可以“讨价还价”的，还挺感慨的。但也隐隐觉得这有点不太好，让法律的公正性打了折扣。本来超速就超速，该怎么判就怎么判，可以直截了当，可以一视同仁。但是在美国的法庭里，结果都是弹性的，而律师的角色举足轻重，可以免罪减罪，可以降低罚金，就看你找到什么样的律师。这样的司法系统对富人是有利的，因为穷人多半请不起好律师。这是对穷人的不公。
另外，在外州，超速不是犯罪，所以被警察抓了大不了扣点加罚款。虽然保险会涨，但是不留犯罪记录，所以也不算是太大的事。但是在弗吉尼亚，有了鲁莽驾驶的罪名，超速的后果变严重，导致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查资料找律师，请律师交罚款，最终花了比外州超速罚款还多的钱，最终结果下来我居然还无比庆幸，有一种谢天谢地如释重负的感觉。这也算是被弗州的制度给“套路”了。人生如戏，要学着给自己加戏。